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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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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7.28.

27

那人走了過來,輕輕扯走我手裏的小刀,輕聲說:“這個水果不是這麽削的。”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屈身坐到椅上,隨手挑起一個水果,專註削起皮來。

我是受到了驚嚇。事因剁水果的當口我腦子裏想過極惡毒的念頭。此時乍一看到前一刻被我詛咒的人,就像做了什麽壞事給撞見,我心都快跳出胸腔了。

當時我們就並排坐在那套紫檀木羅漢榻上,中間隔著濺著汁水淋漓的小幾。我轟隆臉就熱了,在心裏大罵自己幾百聲孬種。

經過昨晚的那些齟齬,如果要我心存綺念委實挺難,況且,本仙姑現在這副姿質,也不是傾城傾國那種,有句話叫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內心非常警惕。

可是帝君巍然坐在一旁,無論垂頭的姿勢還是細致的動作,都十分之理所當然。仿似到你房裏真是給你削水果來呢,我不知道是他臉皮太厚還是我臉皮太簿,總之我偷瞄了一眼,敵情非常平和,甚至這敵人無論是從側面還是從削著果皮修長整潔的手都說不出的漂亮,我便坐不住了,非常不自在地扭動一下身體。

我說:“二二二師兄,你怎麽有空來這?寒兒呢?”

帝君道:“司檀正教他練劍。”

我噢了一聲,連自己都覺得自己笑得有點假,客氣道:

“聽說這個水果是你摘的,怎麽還好意思讓你削削削削——”

有些像沙果一類的東西洗凈切好擺到面前,我盯了會,一會兒有些發怵,一會兒心裏又悻悻。

帝君道:“這是會陰山上野生的紅花果,果實雖不似外面的大,卻甚為香甜酥脆。”我大力應和:“野生確實是好吃些。有句話不就這麽說的嘛,家花不如野花香。”

正拭手的帝君眼睛一轉,落在我身上。我從不敢妄想與帝君直視,忙垂下頭,正襟危坐問:“不知道二師兄過來,是有什麽事情吩咐嗎?”

我沒猜錯的話,帝君確實是有事。只是他還沒有來得及說,便有人砰砰拍門。我忙去開了門,女羅母子就站在門外。

我一直很好奇這對母女的來歷,可是近距離打量,除了她們身上一股讓我不舒服的陰沈之氣外,我依舊看不出什麽。我給讓了路,女羅看到帝君,眼裏露出畏怯,但一看到桌上削好的水果,立刻雙眼放光,撲過去屁股一撅坐上我的位置,還朝她娘招手,大搖大擺道:“娘親,坐這兒!”她娘飄了過去,老實不客氣便坐上了。幽幽與帝君道:“我有事尋你商量,原來你在這裏。”

我聽著差些翻白眼,這娘倆成日價狗皮膏藥似的與帝君粘著,還有什麽事情商量不完,須得商量到我房子裏來了?

我連生氣都懶著。尋思著這對母女一來,自己成了陪襯,還不如走開了免得尋不自在。於是笑道:“不好意思二師兄,時間不早了我得尋寒兒去。”

說完直接往外面走,不料手臂一緊。我詫異回頭,到時早先還端坐在椅上的帝君此時已經來到我身旁,拉著了我的手。我聽他客氣有禮朝裏面淡聲道了句失陪,不緊不慢跟了出來。

我壓力甚大,給他牽著的手冷汗都滲出來了。掙了二下沒掙開,火氣騰地冒起來了:“二師兄這是要做什麽?”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聽他低低的聲音道:“師妹,我要動身去尋璣罡劍,少則一二日,多則十數日,你就在此處等我,可好?”

我一怔,下意識追問:“你去哪裏?連大師兄也不跟著去嗎?”

“有我去就夠了。”

我一口回絕:“不行,此事需與大師兄一起商量。”

“我已與你大師兄商量好了。你放心,此事有十成把握,並沒有危險。”

我隱約聽他話裏似有笑意,不由得一楞。迎頭見他正註視著我等我回答,傻傻便應了聲好。應完扼腕不已。

說話間已到園子,兩人已經拉開了距離,一前一後走了過去。一大幫人正在那裏設宴尋樂,會陰山主與衡清都在,司檀粘著衡清,小光頭粘著我兒。我也不好再追問什麽,尋思著晚上在衡清身上挖些消息來。

可是還沒從衡清那裏問到什麽,夕陽落下時,帝君的院子已經人去樓空。我在那院子轉了一圈,突然想起,女羅母女呢?

這對母女出現的契機也耐人尋味了點,與帝君從前有什麽瓜殼且放一邊,但從今早的情況我隱約覺得二人似乎是有什麽協議。這個協議,似乎又與尋劍一事有所牽聯。

我皺緊眉頭正要去尋衡清,突然院子響起一個懶懶輕浮的聲音道:“這位夫人,你要去哪裏?”

從一株桂花樹後走出一個我意料不到的人來。

會陰山主。

我很驚訝,一是因為這個平素看來還不壞的會陰山主悄無聲息地出現;二是我竟從這名油頭粉面的少年臉上看到不懷好意之色。我心底警惕,好在手心裏還留著衡清的五行天雷,感覺稍安。

我不動聲色打了個招呼,笑道:“天色不早了,我夫君他恐等得急了,這便先告辭了。”

會陰山主咭咭發笑,但並沒有阻止我。我轉身往外面走,然後在滿腹疑惑中一頭撞在半空中無形的屏壁上。

有結界!

我按奈住驚駭的情緒,回頭勉強笑道:“不知道山主這是什麽意思?”

他好整以暇朝我逼近:“夫人恐是回不去了。”

我問:“為什麽?”

他嘆了口氣:“有人想你死。”

“誰?”我問。

會陰山主笑道:“告訴你也沒有關系。就是祗蓮公子那位夫人。”

我驚住了,怎麽都想不到會陰山主會與她是一夥的。

我看到會陰山主面露困惑之色:“真是奇怪了,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面,越瞧你,越覺得熟悉。”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會陰山主兩只眼睛在暗裏發出讓人不安的精光。我緊貼著半空摸不著的結界,心裏暗暗緊張。雖然沒有見識過這名山主的法力,但以他收服一山妖怪的能力,用腳指頭想都知道弱不到哪裏去。衡清的五行天雷,只怕是跟他撓癢癢而以。

我強自鎮定道:“實話告訴山主,衡清與那位祗蓮公子都是我同門師兄,山主若傷我,就不怕我二位師兄報覆?”

會陰山主帶著惋惜道:“當然怕,為了殺你,我連這處經營了二年的山頭都不敢再要了。事成了自然找個地方好好隱匿,這個你不必擔心。”

他在說話間緩緩擡起了手臂:

“夫人好好去吧,我下手定利索些,不會讓你太難受的。”

28

雖然知道沒有僥幸可能,但坐以待斃顯然不是本仙姑的風格。

會陰山主撲了過來,我先是將隨手可抓到的物事都砸了過去,待他那猝擊的身影近至一個距離之內,我終於使出了自己賴著保命的五行天雷。

然而並沒有中。

我在吾命休矣的哀呼中合上雙眼。這時,我所想象的巨痛並沒到來,反而發生了一件意外之事。

我聽那會陰山主一聲痛呼,隨後是摔下地的沈悶聲音。

我詫異睜開眼,看到那少年捂著自己鮮血淋漓的手臂,瞪大雙眼望著我,分明帶著驚疑畏懼之色。

“姑姑?你是姑姑!”我聽他石破天驚地喊了句,然後像迷路小動物尋著回家的路似的,一路爬至我腳下,若不是本仙姑反應快,小腿險些就給他抱住:“姑姑,救我!”

我活生生給他嚇起了一身白毛,第一個反應就是難道這會陰山主在千鈞一發的時候失心瘋了?否則變化怎麽能這麽大,早一刻還是痛下殺手的兇狠之徒,這一刻卻手臂流血,面上涕淚交迸,在那張拍了□□的臉劃下一道道縱橫溝壑。

本仙姑平素神鬼不忌,怕的就是此等精神失常之人。勉強按了自己快跳出腔外的心,連連與他說:“你且不要激動,有話好好說。”

“姑姑,是我啊!”會陰山主還是很激動道。而後身形隨著一道白色一閃消失,變成一件物事落在地上,觸地清脆有聲。

那明顯是一柄劍鞘,表面上古拙神秘的符號彰示著它不一般的來歷。這分明是……

我一陣恍然。

說起來這不過四年前的事。彼時我一落凡間,挺著個大肚手裏就抓著這柄東西,只是那時它鞘連著劍,劍是好劍,當了個好價錢。

雖然有點意外,但是璣罡劍是上古神物,能幻化人形也不希奇。只是,它的劍身去了哪裏?又如何成了這會陰山主?

我正想著,一只手突然有些發熱。我攤開手,看到自半月老祖處拿來的,一直悄無聲息隱匿在我手上的那套玉玲瓏突然浮現了出來,一聲清脆的叮鈴聲響起,末端套著的一個鈴鐺猛地射飛了出去,不偏不倚正打在劍鞘上,隨之縮了回來,在我還沒回神的時候又隱匿不見了。

我隱約明白了方才緊要關頭也是這副玉玲瓏護了我,打傷了對方的手臂。地上那劍鞘已經又恢覆了人形,額上腫了個大包,他便捂著額角,哭喪著臉眼淚汪汪跪在地上乞憐望我,連聲求饒:

“璣罡不知道是姑姑,做出這種忤逆犯上的事,自知是大罪,連玲瓏妹妹都不肯饒我!可是求姑姑看在璣罡過去無大錯的份上,饒我這一回吧!”

這廝估計忘了,本仙姑根本沒法力,就是要辦他也是心有餘力不足。眼前情勢的發展太出我的意料,雖說哭嚎懇求之類令我有些受用,但我想吧,還是趁他此時腦仁犯糊塗,我先避開了去壓驚好。因此壓著顫悠悠的小心肝,故作鎮定與他道:

“現在不是詳細說話的時機,你且把結界撤了,將一身弄整潔了,再來尋我說話吧。”

這廝再來找我的時候,臉上已經卸了妝,身上一簇清爽青衣。卻是一個蒼白纖秀的少年,與那身會陰山主油頭粉面的扮相年輕上十歲不止,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雖然已經確定他便是我們要找的那柄璣罡劍的靈身,但我對他仍不是十分信任。特地叫了衡清在。這家夥一看到我們,立即五體投地,口稱拜見姑姑、拜見衡清帝君。恭敬得跟什麽似的。

衡清問:“你如何知道我的敕號便是帝君?”

璣罡乖順道:“能與姑姑一起的,定然便是天界的二位帝君了。”

衡清喝著茶,也不叫他起身,半瞇了眼不陰不陽道:“單就你今日犯下的大錯,可以稟了天帝將你永世關在鎮妖塔下。”

璣罡臉一白,看模樣又有來抱我的腳苦苦哀求的勢頭。我懶得看他磨嘰,揮手讓他快些將前因後果長話短說了。這愁人的孩子便跪在地上,一邊說了他的遭遇。

當年璣罡的真身被我典當在某家當鋪之時,他的靈覺仍未被喚醒,因為看得出價值不凡,當鋪過手後便把這劍珍藏於密室。不久後當鋪失火,整個當鋪連著掌櫃夥計加親眷幾十號人全部喪了命。自幽冥府來掬魂的鬼差在一片殘墟中發現了劍,將他帶回了冥府,很快被獻到冥王手裏。

這個冥王是個殘虐貪婪之輩,一看到璣罡劍立即知道了璣罡劍的來歷,想將這柄上古的神器占為己用,奈何這劍被作了專屬的封印,只有它天命的主人方能使用。冥王幾次想操縱璣罡劍未果,甚至差點給喚醒了靈覺的璣罡所傷,一怒之下,施法將璣罡的精魄分成了二部分,一部分連同璣罡劍身被封印在地府冥王所設的結界中;另一部分則在劍鞘,被送到了人間。

“這會陰山看似是一個普通山脈,其實卻是人間與冥界的一個入口。冥王把我困於此處,是為了給他看護這個出口。”

這廝完全不提他在這裏生活得多麽滋潤自在,無比哀怨瞅我,一邊把自己形容成心懷主人,忍辱負重,不畏□□,忠貞不二的絕世好劍,一眨眼工夫就流出二串眼淚,抽答道:“這二年在冥王的控制之下,姑姑都不知道璣罡是如何過來的。因為靈身給活生生一分為二,璣罡不得不學人利用采陰補陽之法,勉強維持自己的精氣。璣罡銘記姑姑的教誨,二年來從沒傷過無辜凡人,而今晚的事情,實在是因為受到那名妖女的脅迫,我原也打算了,自己造下這通罪孽後會在冥府裏代尋個好胎,彌補自己的罪責,這一切並非我的本意,求求姑姑寬恕我!”

衡清只在一旁啜茶,並沒插話。我則沈了臉,問道:“你說的妖女,便是那穿紅衣的女人?”璣罡點頭。我緊追問他:“這妖女是什麽來歷?又是如何與你扯上關系的?”

讓我意想不到的是問起紅衣女人的來歷璣罡也是搖了搖頭,道:“此事我也是道聽途說的,只知她名字叫女那,幾年前冥王外游時給看中,搶回了冥府當了冥王娘娘。我只知她一直心有不甘,想逃離冥界,卻苦於法身受到了冥王控制。”

璣罡哭喪了臉:“原是我有眼無珠竟沒能認出姑姑,也實在不知道這妖女會心腸歹毒動到姑姑身上,只是因為與她法身都受到冥王控制,同樣都想逃離冥府,這才出於互相合作利用的心思走在一起,求姑姑與帝君明鑒。”

我大概猜出來了,女那定然是以璣罡劍的下落為餌,與帝君交換了條件,報酬或許就是讓帝君將她自冥王手裏救出來。想到這裏,我怎麽也坐不住了,疾聲問璣罡:“按你這麽說,帝君此時的冥府尋劍之行,豈不是兇險十分。”

璣罡結巴道:“冥王雖兇險,但是祗蓮帝君法力高強,定然、定然……”我不待他說完,轉過頭望住衡清。正氣凜然道:“大師兄,似尋劍此等事,正是你我職責所在。”

衡清許久老大不情願嘆了口氣:

“師妹不必多言,我陪你往冥府走一趟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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